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麦收
文/陈新涛
清晨,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,又到了麦收时节。
记得小时候,麦收就是“过秋”,时间得二十多天,没有机器,全靠人工操作,整个过程劳累繁重,麦子收下来人得脱层皮。麦穗青青的时候就得先“碾场”。所谓“碾场”,就是找块荒地,泼水,并撒上层“麦花”,用碌碡一遍遍压实,作为“打场”的场所。然后,等到布谷鸟叫的时候,就可以下地割麦了。俗话说,麦熟一晌,上午看着还发青“欠火”的麦田,经过中午热辣辣西南风的吹拂就全黄了。明天一大早,我们就带上早就磨好的镰刀、草药子(草绳)、斗笠,雄赳赳气昂昂地向麦地出发了。之所以清晨四点钟就下地,是为了凉快,得干出活,一早上干的活就能赶得上一天了。记得当时年龄小,好胜心强,连滚带爬地拼命往前割,生怕落在后面,常常累得汗流浃背、腰酸背痛,还常被大人取笑道:“小孩们哪里有腰啊!” 手上磨起血泡是常事儿,继而血泡又磨破了,钻心地疼 ,就用小手绢裹上,继续割,“轻伤不下火线”,心里涌荡着小英雄般的悲壮和豪迈。割麦的时候最盼望的就是卖冰棍的来,烈日炎炎下,口干舌燥时吃一块五分钱的冰棍,那冰凉甘甜的滋味,直浸心脾,至今记忆犹新。
割倒的麦子用草药子扎成捆,然后用牛拉的地排车运到麦场里,散开暴晒。这时候最怕闹天气,乌云翻滚、雷声阵阵,就得忙着堆垛苫盖,没下几滴雨,忽又云过天晴,又得散开,有时候一天折腾好几次,是真够辛苦的。好在那时候,邻里乡亲的都会无偿地相互帮忙,劳力多的,自家弄好了自会主动去帮别人家的,大家会体会到一种弥漫乡间的纯朴的人世温情。晚上是需要“看场”的,躺在棚条扎成的窝棚里,身下铺着厚厚的麦秸,头顶满天繁星,闻着四处飘荡的麦香,听着青蛙“呱呱”的叫声,自有一分自在和惬意,不一会就会进入甜蜜的梦乡。
终于“打场”了,用牛或驴拉着碌碡一圈圈地压,然后“起场”“扬场”。“好风凭借力,送我上青云”,木锨迎风一扬,麦粒和麦壳便基本分开了,然后用扫帚轻轻拂去表层残存的麦壳,就可装袋了,看着一长拢麦子,我常和父亲打赌能装多少袋,结果往往是我输得多。金黄色的麦子装袋为安,父母亲的脸上才浮现出丰收的喜悦——一家人一年的口粮又有着落了。记得我家刚分地到户的第一年,收了二口袋麦,第二年收了四口袋,第三年收了八口袋,以后每年递增,直至后来按车算,具体多少口袋就记不清了。饭桌上的口粮也实现了由窝头、两面子到纯面馒头地转变,日子真如芝麻开花——节节高。那时人人脸上都荡漾着欢笑,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。
弹指一挥间,近四十年的光阴过去了。现在种地早已实现了机械化,进入了“数字时代”。收麦子联合收割机作业,从收到晒到卖,只需短短几天时间,有的甚至在地头上就卖了,广阔的金黄的麦田瞬间就变成了一叠叠的钞票,变成了一个个的数字,揣进了人们的衣兜里或藏在了微信里。可我不知为什么,再也找不到当年麦收时节,辛苦且快乐着,面对一袋袋麦子垛满仓廪时那份踏实和喜悦了。如今世间的一切仿佛被压缩了似的,在“短平快”的变化和流逝——过程省略了,只剩下了结果,只剩下了数字。没有了过程,也就缺少了记忆,缺少了活着的真实感受,虚空苍白得让人害怕。
听到布谷鸟久违的叫声,写下这些,留作纪念。纪念那永远逝去的童年,纪念那些在艰难岁月里辛苦劳作的人们,纪念那些留在我们生命里的光辉岁月。